灵修

位于环太平洋火山带，即所谓的火环（Ring of Fire）上的日本列岛，面积和加利福尼亚州相仿，却有世界上差不多1/10的活火山。换句话说，这个多山的岛国遍地都是沸腾的硫磺孔穴和冒气的地热泉眼，大约共有3000多个不同类型的温泉地热区。在佛教传入日本之前，也就是公元8世纪时，日本主要的宗教是神道教，其核心理念就是要敬畏自然的力量。神道教徒基本上是万神论者，他们认为每一方大地——岩石、河流、植被——都蕴藏着某种精气，即“神”。人们在一些特别神圣的地方修造了神社，其中很多都建在温泉旁边或上方，这并非偶然。为了筹备朝拜仪式，坊主（神道教中主持仪式的人）必须首先完成身体的清洁。还有什么比在热气腾腾的池塘或者山溪间用皂膏洗浴效果更好呢？今日日本高度仪式化的沐浴——用浴刷、耳挖和浴巾洗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冲洗身体上残留的皂膏泡沫，接着再浸泡到热气蒸腾的浴桶里——就是世俗大众继承该传统的做法。神道教信仰体系从某种意义上也揭示了为什么现代日本人看起来——至少在外人眼中——像是个有洁癖强迫症的民族。喜好清洁的基因在众多方面都得到了体现：从神社门口的洗手礼到东京豪华酒店里高档精细的智能马桶，从防菌面罩到浴室专用拖鞋……简直数不胜数。当然，温泉浴也有轻松的一面，这一传统甚至还催生出一部日本流行电视连续剧《让我们去温泉吧！》。当早晨闹钟响彻之际，我们会急忙起身弄一杯摩卡拿铁咖啡，但温泉浴绝不能这般一蹴而就。它理应是全身心的净化。 日本的泉水因具备治疗皮肤疾患、肌肉损伤和神经紊乱等功效而闻名遐迩。一些温泉的确富含微量矿物元素，包括铁和氯化钠。满脑子充斥着各式温泉的我决定将行程范围缩小到从东京出发最易到达的三个地区：伊豆半岛、本州北部以及九州东部。这三个地方都以纯净的水源著称，而且它们都有贴合西方初来者洗浴习惯的和式旅馆。其实，大部分典型的和式旅馆都有近似的服务：一杯迎客茶、各式套餐以及帮助客人打理就寝的侍应，只有诸如户外浴池的布局、度身订做的“浴衣”（日文汉字“浴衣”的意思是夏天穿的轻便和服）和地方特色料理这样的细节才能显出各自的与众不同。 箱根自公元9世纪起就一直是度假胜地。往东京西南驱车约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富士-箱根-伊豆国家公园的入口。我摆脱了繁华都市交通堵塞的束缚，开车沿着高速公路在一连串的之字形转弯中迅速来到高处，很快便进入一片火山地貌的领地，不断有硫磺蒸汽从怪石嶙峋的孔穴间升起。即便是在薄雾笼罩的下午，你也不会错过头顶雪冠、高达12390英尺的富士山。我是第一次目睹她的神姿。公元19世纪时，这座休眠的火山锥被视作圣洁之物，只有坊主才获准登上山顶。如今，能力各异的登山客都会不遗余力地攀爬到火山口边缘，然后在那儿啧啧吃上一碗荞麦面，或是捎带几张纪念明信片回家。即便这样，这座体态匀称的山峰的象征意义并没有丝毫减退：每每富士山撩开云雾缭绕的面纱，日本人就会觉得幸运降临了。 往东京以南开车两小时即可到达箱根吟游旅馆。太田清子身上裹着紧紧的和服，只能挪着碎步前行。当她穿过箱根吟游旅馆大堂铺设的麦秸榻榻米时，丝质的和服来回摆动，不时发出轻快的嗦嗦声。太田清子目前正在培养自己的儿媳太田真美来接替她做该旅馆的女店主，这一职位在日本一直遵循着久远的传统。尽管她俩的穿着都很保守，在笑的时候会很有礼貌地像旧时的女性那样用双手挡住嘴，她们也还能跟上现代生活的步伐。通过她们的展示，我发现和服腰带用来装手机和名片竟也十分方便。我坐在面对深峪的木台上浅呷了一口冰镇 酸梅茶，真美和清子也与我并肩同坐。日本人的好客之道往往包括不少折磨人的仪规，所幸，太田除了让我脱鞋并正确穿着“浴衣”（把左衣襟搭在右衣襟上）之外，看起来并不苛求我谨遵每一项仪规。这也难怪箱根吟游旅馆近来会受到东京地区年轻温泉迷们的大力追捧：年轻人更喜欢这种轻松、相对随意的迎客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