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那缕丝绸西去

从吐鲁番到鄯善路上的农村里，每天早上都有葡萄干集市。广场上堆着小山似的绿黄黑紫色葡萄干。农民们用铲子高高地扬起葡萄干，或者用簸箕倒下来，让风带走梗子。在吐鲁番市区要卖上30块钱一公斤的绿葡萄干，在这里只要5块钱。 阿布大叔在乌鲁木齐工作时学的汉语勉强够用，他一直都是我们的翻译。周围的人普遍不会说汉语，当你费力表达的时候，他们只是微笑地看着你。但维族人的热情也许并不需要通过语言的寒暄。无论走到哪家，认识或不认识，他们都会拿出金丝锦缎坐垫，请你上炕，端出茶水食品。在路过阿布的朋友家坐坐时，我们享受了无核白、马奶子、伏砖茶、夹心饼干、馕、炒黄豆、冰糖等一大床的食品。 阿布的二妹家在鲁克沁镇的农村，那是去鄯善的必经之路。他家有两个女孩，姐姐阿木古丽读初三，虽然每天要接受一小时的汉语课，但仅会说几个词汇。为了感谢我们带去的文具用品，晚上阿木古丽突然把我拉进屋子，拿出一根藕红色的绳子系上我的手腕。我想和她聊天，她却笑而不语，又拿出一个小发针夹上我的刘海。 其实到鲁克沁，只是为了看阿布小时候迷恋的库木塔格沙漠，据说那有着神奇的沙疗效果，曾让许多患者把担架和拐杖留在沙疗所。 在敦煌看到沙漠，但鸣沙山更像是一个被圈养的沙漠。她温和美丽，在傍晚阳光的雕刻下，线条流畅的山脊更加分明地隔开了阴阳两界，而沙子的金色让这种对比更加明确。而当我来到库木塔格沙漠时，看到的沙子虽然同样细腻和纯粹，却是深棕色的。这让我更加相信了鸣沙山的金黄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的肤色。 傍晚，沙漠静得要命。月光下，躺在细腻如水的沙里望着星空，无法想象当年在丝路行进的人对沙漠的恐惧。到中国来探险的斯坦因曾两次差点在沙漠中丧生，最后他靠喝鸡血、骆驼尿，牺牲了一队随从，才坚持找到了一汪泉水。 而现在它比绿洲更加温柔乖巧。 第二日，麻扎阿勒村。这里最古老的黄粘土建筑已有400多年历史。 虽然距吐鲁番市只有40多公里，但是这里的起居饮食和房屋样式却完全是乡村风格。居民几乎都是维吾尔族，而演示他们日常生活的大门对任何人敞开。 一户人家木梯的二楼，一对红衣服的姐妹正在和面、理菜，并不被我们的进入打扰。大部分人家主人都躺在地毯上或炕上休息，村子里安静得只有淙淙的溪水声。这里的房屋一般两层，两户人家的平台连在一起，一个小男孩轻快地跳跃，已经走过十户人家的房顶了。这些房屋粗糙而又错落有致，就像一些随性而起的手工土陶。 村子因为霍加木麻扎而闻名。逆溪水而上就到了麻扎（阿拉伯语，意为陵墓）。这片在高处的墓地中，有一新一旧两个绿色圆顶墓很显眼。两个女人跪在那里祈祷。 这是中国第一大伊斯兰教圣地，是世界七大圣地之一。传说穆罕默德的五个弟子到中国来传教，这里的一位牧羊人成了第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中国人。每年来这里朝拜的国内外穆斯林络绎不绝。 有时候时间会抹掉一些地方的所有痕迹，有时候又拼命要记住一些地方，哪怕是废墟。比如一东一西的高昌故城和交河故城，13世纪末，它们几乎同时毁于战火。 丝绸之路上的绿洲国家都以过境贸易为重要收入，在唐朝答应为焉耆国主持重开大碛路后，高昌国却被绕开了。它公开与唐朝为敌，却因此葬送了自己140年的命运。在高昌故城内，我们看到满载游客的驴车、马车在迷宫般的残城内奔腾，炎炎烈日下人声鼎沸，黄尘四起。 而到达亚尔乃孜沟的交河故城时，却已将近日落，铁门紧闭，空无一人。昔日的车师国在营业结束后换上了悲凉的表情。 中原从汉武帝开始就与匈奴争夺车师，而每当车师归属后它又屡次背叛，甚至寇扰河西。直到东边起的高昌灭了这个桀骜的小国，车师由此从历史上消失。 我们沿外墙而上，路过那些小小的人家，孩子依然好奇地上来抚摸我们的相机。当我们站在一个高坡上想问交河故城在哪里的时候，却发现前方立块牌子写着再往前就出了故城。原来我们已身在其中。 交河故城没有城墙，以崖为凭。它的建筑和宽大的街道一半是从原生土中掏挖出来的，一半夯土筑成。两道壮阔土墙之间的凹地是草地，站在高处，风从耳边过，以前那或许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 一个年轻人赶着羊群从城外而来，羊群争先恐后地跃过崖的缺口。当我们问路时，羞涩的他只是指明一个方向。而等我们慢慢前进达到分岔口时，才发现他一直站在那里等我们，以给我们指路，而被落日印红的羊群早已欢快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