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荷兰

埃克说，他使用的是不花钱的材料和干活慢但成本高的劳动力，如此一来，全球资本主义所赖以生存的模式正在被他颠覆。“最重要的是要极端细心地对待每一块木片，那才是你真正买回家的东西，”他说。“去观察去感觉，才能发现它们在传达些什么。”

荷 兰是一个有着1620万人口的热衷设计的国家。火车站的造型堪称完美，邮票和电话簿得过奖，甚至连政府大楼都避免采用直线构造，或弯或斜，为的是让人觉得 “有意思”。不过，做什么事都会招来回应。1990年代，一小批设计师开始挑战那些饱受赞誉的传统设计，他们使用不经加工的材料，有时是循环再生的材料， 从而让周围的世界看起来不那么完美。

特霍•雷米（Tejo Remy）属于其中最自负的一类人。大概在埃克出道的同时，雷米推出了两件用废旧材料制成的作品，自那以后，这两件看似冷冰冰的东西成了某种代表：“破布 椅”（Rag Chair）的原材料是再生布料和金属电线，“五斗橱”（Chest of Drawers）则是用一堆没有支撑、没有联系的抽屉一个个叠起来保持平衡，一根皮带绑在外面进行固定。它需要四人同时组装，实用性绝对不是个中重点。

雷 米与搭档雷内•费恩赫伊曾（René Veenhuizen）的工作地点是乌得勒支（Utrecht）郊外工业区的一间工作室，小城乌得勒支有不少宽阔的运河和铛铛响的教堂大钟。工作室外面是 听不到钟声的，只有公路上过往卡车的隆隆声。室内，一些模型散放在地上，包装材料做的灯从天花板上吊下来。我在角落发现了一样东西，看似是一盒融化的蜡笔 漏在地板上。仔细端详之后才看出来是张小地毯，可它漂亮得让人不忍心往上踩。

“偶然之地毯”（Accidental Carpet）的诞生源于一个帮助有精神问题的癫痫儿克服单调刻板的环境的项目。“我们想给孩子们一些东西，帮助他们改变无趣的环境，让他们有家的感 觉，”费恩霍伊曾解释说。整个创意是这样形成的：他从被他称作“破布周转站”的地方搜来旧羊毛毯，然后剪成细长条，再让孩子们把布条折叠固定在一起。这件 作品去年在巴黎的Artcurial拍卖行初次面世。《纽约时代》刊登了原型图，各个艺廊便便接二连三地来电问询。第一批共12件作品，其中多件单价高达 1.5万美元。

我问他的工作对环境有什么影响。“其实没有，”费恩霍伊曾说。“那些问题应该通过政治和科技手段来解决。15年前，特霍就在 用再生材料创作作品，”他告诉我，“但是直到阿尔•戈尔（Al Gore）的电影《难以忽视的真相》问世后才引起人们兴趣。我们喜欢小规模的、手工创作的概念，进行改造的想法。我们尽量不用电脑，而是用双手来完成每件 东西。”

所以你们的动机是要引起人们的思考？

“多数情况下是让我自己思考。剩下就是利润了。”

引发自我思考 （还要获得利润）是旧貌换新颜中比较重要的一项挑战。等我回到乌得勒支市中心，史蒂芬•莱纳（Stefan Lehner）在他700年历史的老房子门口迎我进屋之后，便把这一点讲了个明白。他告诉我自己为正在创作的大吊灯遭了不少罪。“它不但要能用，还要好 看。”

莱纳是设计师、发明家，还是疯狂的科学家，他收集各种工业旧零件、重铁链、弹簧，甚至钢铸的汽车起重机，把它们变成家具、摆设。我本 以为他的房子会怪里怪气，但一进门就惊喜不断。不管是放在施坦威平台钢琴旁边，还是摆在宽木地板上，他的作品展现出坚韧而富有表现力的美：自行车链条绕在 钢架上做成的椅子特别舒服；古董灯泡组成的吊灯，每个灯泡里装了水和一朵白玫瑰。

莱纳在自己的国家瑞士修的是哲学与数学。他不把自己的东西 放在店里卖，只做私人订制，我怀疑，这是因为他对那些材料的喜爱就像小孩对街上捡来的玩具不舍得放手那样。“把所有脑力、设计灵感和生产技术全部投入这些 机器零件真是惭愧，”他对我说。“可我一旦找到某样看似珍贵的东西，就自然而然地想要把它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