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旅馆再体验

有数百年历史的日式旅馆也会像艺妓业一般走上衰落之路吗? 艾伦·布朗(Alan Brown)走访了其中一家，发现这种传统旅馆正在与时俱进。 图／三浦哲也（Tetsusya Miura）、编译／汤莹莹

傍 晚深些时分，我独自待在京都祇园古今（Yoshi-ima ryokan）的房间里，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小口品着清酒，皮肤因为刚刚洗完热水澡的关系依然微微泛红。我望着外面庭院中一座玉石般的假山，微风拂过，园 内竹枝轻轻摇曳、微微泛光。敲了几下门，一位女服务员鞠躬进来，手中端着装满时令美食的漂亮漆盒，有雕成树叶形状的山芋、许多蘑菇，还有烤杏仁。我拿起筷 子，但并不心急：经验告诉我这顿精致的怀石料理将持续几个小时，无穷无尽的佳肴会一道道盛上桌来。

20多年前我初访日本的时候，刻意避开所有西式事物，只选择日式旅馆下榻。从仙台到长崎，我穿的是浴衣，睡的是褥垫，枕的是荞麦壳作枕芯的枕头，还有那些难以辨认的书法卷轴可以让我沉思冥想。我体验的是“真正的”日本。

或 者，至少是“传统的”日本。日式旅馆起源于奈良时代（710-784），当时一些僧侣在全国各地建驿站为过往旅客提供免费住宿。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游 客们别无选择只能下榻在这些旅馆，因为当时西式酒店实在是屈指可数（1965年，大约有260家）。日式旅馆是日本的乡村客栈：传统的和式建筑结构，通常 附带早餐和丰盛的晚餐。几十年前，与陌生人共用房间——尤其在乡村地区——不是什么新鲜事。隐私不隐私的绝非你说了算：房间之间的隔扇薄得可以让你听见隔 壁每一下打鼾和抽鼻子的声音，浴室也是公共的。在闷热难耐的夏日，为了通风，每个人都得把门窗大开着睡觉。

然而最近，日式旅馆的老板唯恐被 行业淘汰，开始对他们这种历史悠久的传统进行了改革。日本人生活方式的改变与国际酒店带来的竞争使得日式旅馆数量大减，由1988年的8万家降至2005 年的不到6万家。因此，为了使自己的价格更具竞争力，某些旅馆允许客人自理三餐。也有一些旅馆特意招徕外国人，但是从前，外国客人可不讨人喜欢：他们不会 说日语、穿鞋踩在榻榻米上、还在公共浴池里用肥皂。此外，已有30家日式旅馆组成了“精品日式旅馆联盟”（The ryokan Collection），将自己作为精品酒店进行包装宣传，它们强调设计装饰、建筑细节，当然还有文化的纯正性。

古京都是一座皇城，现在则 是大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京都的日式旅馆也是最先引入现代化元素的一座城市，它的风格和装饰都有了很大变化。甚至城里著名的柊家（Hiiragiya）和 俵屋（Tawaraya）都有会说英语的职员和西式早餐。柊家和俵屋是京都极负盛名的百年老店，精致优雅，颇具美感，对细节精益求精，曾经下榻于此的客人 名单里也不乏皇室宗亲和好莱坞明星。

祇园古今是祗园地区一栋惹人喜爱的建筑，建于19世纪，其内部所有房间都有带锁的房门、独立卫生间和独 立小浴缸（蜷着身子进去泡澡真需要瑜伽大师的韧性）。我滑开前门，一群身着和服的女子立马迎上来，领我通过窄窄的走廊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我拿到一本带有 插图的英文手册，内容涉及旅馆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沐浴到鞋袜礼节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位随叫随到、超级热心的“外国通”神田先生，他作自我介绍时说自己 的名字和“熊猫”的英文很押韵，他还热切地要担任我的导游、翻译，帮我解惑。

目前，三分之一的旅馆住客都是外国人。当天傍晚，我在走廊里撞 上三位来自西雅图的女士，她们刚观光回来，拎着星巴克外卖咖啡。她们一边喝拿铁一边告诉我，对于这次日式旅馆的体验极其满意，但是“厌烦了一杯又一杯的绿 茶”。我看看她们的拿铁，暗自惊叹全球化竟然也走进了这座古老的圣殿。